编者按：目前，国内外绿色、可持续发展的推进模式不同。比如在欧美国家主导环保与可持续发展的是一些非营利组织和人士。其优势在于，可持续发展理论普遍获得了大众的认同，达成共识的各方，包括政府、企业、群众愿意联合起来应对气候问题。
我国的绿色、可持续发展具有国家性和战略性，主要在国家政策的推动下进行。政府作为后盾，督促各行业进行以低碳转型为首的一系列可持续转型，但大众、企业、城市、乡镇之间对政策的响应能力差距较大。
为了吸收借鉴国外经验，发挥我国优势，从实际案例探寻可以广泛推广的、符合我国特色的落地方案，第一财经研究院推出“可持续+”系列文章。第三篇以从零开始建设智慧城市的韩国松岛新城为例，学习其发展过程中的可取之处，观察对比我国从0到1的智慧城市建设，探索“可复制粘贴”的智慧城市模板推广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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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联合国的数据，2021年全球将近57%的人口聚集在城市，到2045年，世界城镇人口预期将超过60亿。在新兴市场，城市被视作吸引外资，促进经济增长，实现经济战略转型的关键。亚洲各国对于从零开始建设大规模城市表现出积极的意愿和姿态，具有整体规划的新城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拔地而起。人们也正在向大城市聚集，然而在这样的趋势下还是出现了新时代“鬼城”的现象：房子卖出去了，但入住率只有10%-20%。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是新城市并不是为了本地居民而建，它们的建设主要是为了迎合投资，包含住房、就业、服务、交通等在内的城市系统子项已经将潜在的入住人口进行了筛选。特定的、知识经济中具有竞争价值的群体成为了这些未来的、智慧型城市的主体，而原本被知识经济边缘化的群体变得更加边缘化。
以松岛新城为例，它是韩国耗资400亿美元在600公顷的填海土地上从零建起的由网络技术主导的智慧城市。由于主要关注技术，城市的社会维度并不是松岛智慧城市的一部分。城市科学研究学者保罗·穆林斯（Paul Mullins）指出，在采用技术主导的策略实现效率和解决环境问题时，松岛的绿色城市模式不足以应对在“全球本地化”挑战下如今城市面临的复杂性和不协调性，即松岛新城的这个模型无法满足人们对城市智慧高端与平实烟火气的双重期待：人们需要在国际商务区（IBD）工作，也需要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韩国松岛新城的优缺点都十分明显。在智慧城市建设的规划设计与技术实践方面，松岛是成功的。新城由知名建筑事务所Kohn Pederson Fox Associates（KPF）统一设计，思科（CISCO）、盖尔国际（Gale International）、韩国浦项制铁公司（POSCO）多方合作投资建设。规划师有意从其他主要城市最具标志性的元素中汲取灵感，将世界各地优秀城市模型进行融合。例如，松岛中央公园的词源和功能源于纽约中央公园；袖珍公园系统以伦敦和美国佐治亚州萨凡纳为蓝本；松岛会展中心（Songdo Convensia）设计与悉尼歌剧院相仿；海水运河系列的蓝色基础建设灵感来源于威尼斯。一系列布局与设计涉及芝加哥、伦敦、纽约、巴黎、费城、萨凡纳、悉尼和威尼斯等多个经典主要城市形态，建立可广泛推广、运用的模板。
图1 KPF公开的松岛新城规划图
从智慧城市设计和建设的角度来看，松岛新城为各国开发智慧城市建设方案提供了实质上的参考，有助于筛选出更具推广意义的智慧城市模型，减少城市智慧转型的成本，提升大城市建设、治理与运作的效率。从技术开发的角度来看，松岛新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试验田。松岛“无处不在的城市”模型（U-City模型）是思科“智能+互联社区”建设构想的落地，旨在通过网络提供全覆盖式的创新数字服务，包括综合基础设施管理、社区和公共场所管理、家庭及工作网络等。由于是统一的服务平台，市政管理下属部门之间的数据隔离被打破，可缓解因信息孤岛带来的城市运作效率低下问题。另外，大量涌现的象征着智能和未来的LEED认证的绿色建筑带动了整个房地产、建材、重工等重点行业的绿色转型，也成为了城市绿色、可持续发展的标志。
然而，松岛新城的城市肌理排斥“家附近的菜市场”。作为仁川经济自由区重点开发的区域之一，松岛市旨在成为尖端知识服务产业的全球据点，一心只朝着“尖端”“知识经济”发展的目标，使得其社会维度上的不足凸显。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松岛新城收到的最多的批评就是这座城市的治理形式具有高度的社会选择性与排他性，造成社会隔离，将那些已经被知识经济边缘化的人推向更边缘的地方。松岛智慧城市的营销开始于2009年。为了提升入住率相关数据，作为主要股东公司之一，浦项制铁鼓励其员工入住松岛。当时松岛的公寓的成本高达2009年韩国家庭平均年收入的15倍（Shin D.H，2009），松岛新城一跃成为韩国的富人区，而烟火气、经济适用房等没有被视作这座城发展框架的一部分。为了吸引更多人迁入，松岛教育部门做出的尝试是建设新的国际学校和大学校园（国内外大学的分校区），并放宽本国学生就读国际学校的比率上限。比如，首尔的国际学校本国学生上限通常为40%，而松岛在这方面会放宽一些。不少专家学者对此持异议，他们认为这项政策非但不能发展社会多样性，还会吸引更多来自富裕家庭的学生，并扭曲城市系统的社会经济状态。
从2009年至今，松岛新城的常住人口增长较为缓慢，期望入住30万人的目标达成了60%。其间原因众多，比如韩国人口本身存在负增长的问题。可以直接归咎到智慧城市本身的因素主要就是过于排他与机械化。无论是哪种收入水平的家庭，对于日常生活的需求都是趋同的，对沿街的餐馆、菜市场、托儿所、补习班等生活设施的需求只会增不会减。然而，餐馆的服务员、卖菜的摊贩、托儿所和补习班的老师无法负担松岛高昂的生活成本，他们或被迫长时间通勤以获得低额的回报，或放弃松岛的工作去生活设施更密集、更便利、发展更成熟的大城市首尔寻找机会，于是，出现了设施齐全却无法提供服务的情况。这也反映出了智慧城市不智慧的地方：不属于已搭建好的智慧网络里的群体会被排斥，超出智慧系统囊括范围的需求会得不到满足。松岛引以为豪的气动垃圾收集系统就是基础设施缺乏灵活性的实例：垃圾收集系统联通规划内的商业和住宅区，目的是为了摆脱对垃圾收集车的需求，提高效率和减少碳排放。然而，非居民根本无法使用松岛街边的公共垃圾箱，因为要使用它们必须有官方发放的居民钥匙。现实情况是，垃圾箱边上会堆有非居民或忘了带钥匙的居民扔的垃圾，还是需要市政来处理。高昂的房价、令人望而却步的国际教育系统、主打便民却不亲民的高端智能生活设施，展示了智慧城市如何“选择”其公民，而不是公民选择城市。
智慧城市实践中产生的社会割裂并非不可修补，韩国松岛新城在智慧城市建设方面的借鉴意义依然重大。可以“复制粘贴”的智慧城市模板可助力快速建起符合可持续发展且系统完备的城市，以有效满足高速发展的社会需求。吸取优秀的经验，规避已经暴露出的问题，亦可帮助我国高效地打造智慧城市。实际上，长沙梅溪湖就是一个用到“复制粘贴”模板的比较成功的例子。松岛新城的设计规划团队也参与了梅溪湖从0到1的智慧城市总体规划。梅溪湖与松岛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水。城市围水而建，运河连接市中心与周边街区。有松岛的案例在前，梅溪湖的规划效率大幅度提升，松岛新城规划耗时四年，梅溪湖只耗时两年。规划团队表示，松岛开发时的每个实验版块、建设所运用的技术已经成功形成模板，可以成功复制到其他国家的智慧城市。另外，在梅溪湖后期建设中，经济适用房也纳入了考量，规避了在松岛建设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图2 KPF公开的梅溪湖规划图
如今，梅溪湖所在的长沙岳麓区常住人口不断增加，梅溪湖二期的建设也正如火如荼。虽然韩国松岛的入住率暂时没有达到预设的目标，但塑造国际枢纽与大都市圈之间的智慧新城也不失为韩国城市规划中的上佳战略。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很难说智慧城市的建设什么时候达到了“1”。城市发展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并不能因为某些城市系统指标暂时没有达到目标就断定城市建设的失败，智慧城市的建设还在探索中。
（本文题图来源：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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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晔 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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