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第11天,纪录电影《“炼”爱》累计票房来到36.3万元,排片率小于0.1%。在仍旧营业的影院,它的排片场次大部分避开了黄金时段,被安排在上午或是晚上九点以后。

目前,全国半数以上影院暂停营业,包括上海在内的几大票仓城市影院关闭,在电影市场整体较为冷清的情况下,纪录片的处境更加艰难。

“但是这个真没办法,对吗?除非我们能一直放映下去,等到全部的人都能回到电影院了,那可能还有机会。”《“炼”爱》总制片人陈玲珍无奈表示。去年年初,由她担任制片人的纪录片《黄河尕谣》院线票房同样仅为22.2万元。

纪录片的市场困境长期存在。陈玲珍的职业生涯前半程曾在大型咨询公司任职,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她表达了对纪录片创作生态和投资环境的思考。在她看来,纪录片所能产生的影响力并不直接与票房规模关联,对纪录片的投资,不应只专注于眼前的数字,还应当看到它更深远的社会效应。

记录社会现实

2006年,陈玲珍与志同道合的友人共同创办CNEX视纳华仁,在过去十多年中为中国纪录片领域贡献了诸多佳作,并扶持了许多创作者。其中,由陈玲珍担任监制或制片人的电影和纪录片达数十部,包括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音乐人生》《街舞狂潮》《大同》,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评审团大奖《少年·小赵》,FIRST青年影展最佳纪录片的《棒!少年》等。

从繁华商界转身,投入冷清的纪录片行业,陈玲珍觉得,二者之间存在共同点,那就是洞察人性与人心。在一个组织机构乃至更大的社会机制中,最关键的便是如何影响人。调动人心,创造同理心是影视作品的功能,纪录片则与人性和人心更为贴近,这也是她以及许多创作者在这行持续耕耘的原因。

比如《“炼”爱》呈现了一个现实,大都市单身女性寻找爱情,设法建设终身幸福的过程中,面临着周边人群带给她们的压力。影片的内核是讨论社会机制应当以怎样的态度和方法与女性互动。“不要将女性当作一个附属品、生育的工具,就不再会有那么多可悲的、压迫女性的故事存在。”陈玲珍说。

与《“炼”爱》相似,大多数纪录片创作者的初衷不是以商业为目的,而将其对社会议题的观察和思考放在首位,比如政府管理机制,人性的自私或是漫无目的消费、对弱势群体的剥削、对环境的破坏等问题的呈现,进而找到修正和解决的方法。

在陈玲珍看来,纪录片还是相对小众的创作,它的受众大约仅占观影市场的20%。“大多数人还是更关注贴近自己的故事,与幸福快乐直接相关的事情。比如说,如果一个人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辛苦了,还要思考和操心那么多的事情,人生不是更辛苦了吗?他们的处境本就值得更多关注和支持。”

CNEX每年都会设定一个与社会密切相关的年度主题,创作者围绕这一主题各自提案。第一年的主题是“钱”,探讨人对金钱的观念以及财富分配方式的变化。除了征集影像作品之外,还举办了装置展览,摄制组采访路人,问他们同一个问题:如果有100万元,你会怎么用?路人将这100万元的分配写在白板上,摄影师拍下他们各自答案。

“我们看见许多人自己并不是特别富裕,但当他有100万元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只拿来做自己的事情,而是选择帮助他人,或者和教育有关,或者是解决村子里的贫困问题等,然后自己可能就留下很少的钱。”陈玲珍说,正是因为第一年的鼓舞,她才有动力坚持做到今天,“因为我知道在芸芸众生中,一定有这样的人”。

资本支撑艺术

2010年,讲述香港音乐神童黄家正人生故事的纪录片《音乐人生》,通过网络预订的方式(若预约人数达到70%以上则开放场次),在香港百老汇艺术影院放映了8个月,场均上座率达到90%以上。

2020年年末上映的《棒!少年》采用了相似的策略,与大象点映这样的发行公司合作,取得了789万元票房。在陈玲珍看来,对于相对小众的电影,这种发行模式是很好的选择。但纪录片想要走得更远,让更多人看到,在更大范围内形成议题的讨论,还需要其他面向的支持。

在中国,艺术院线的概念提出多年,尚未真正落地,致使艺术电影、纪录片等与商业大片仍旧混杂在同一个池子里竞争,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陈玲珍提到,在电影艺术发展较早的欧洲有大量的艺术影院,通过少量但持久的方式,专门播放优秀的艺术电影、纪录电影,只要想看,永远能在城市的角落里找到它们;在法国,一些大型院线品牌同时拥有商业线和艺术线,它们在商业院线获得的利益,能够支撑有艺术追求和文化高度的作品。

陈玲珍谈到,除了分众发行和艺术院线等渠道建设,创作者也需要与时俱进,在创作的过程中,考虑到互联网环境等不可逆的趋势,并与之共存甚至共融。“除了自我的表达之外,是否能够用观众可以进入的方式,也许是更赏心悦目的,或者使用一些创作方法,紧扣观众的注意力,去调动大家的想象力、同理心和思考。”

此外,资本也可以拿出少部分的资金,为纪录片的创作起到关键作用。近年,ESG(环境、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成为国际投资界的热门词汇,即衡量上市公司是否具备社会责任感的重要指标。陈玲珍认为,一些资金的流向可以是有想法的,“所谓investing for good,它并不追求50%的回报,而是追求5%~10%的回报,至少不要血本无归”。

陈玲珍告诉第一财经,她在投资回报领域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这令她意识到,很多无形的价值远远大于有形的价值。通常,这笔资金相对于企业的整体资金规模是很小的部分,但能够达成的社会效应却是可观的。

这在过去一些纪录片案例中得到了印证,比如环保题材纪录片间接促成了法律法规的变化。眼下,陈玲珍正在筹划一项公益慈善意识推广和建立的工作,希望通过一些关注残障人士、女性意识、生态环保、老年照护等纪录片案例推介,引导一部分资金进入纪录片领域,让他们意识到纪录片所能够达成的宽广的社会效应,当他们对纪录片领域抱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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