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乌克兰历史悠久的古城基辅、哈尔科夫等被炮火吞没，很多人为那里的历史文化遗产担忧。战争对城市的伤害是无情的，历史上有过无数例子，德累斯顿就是最有代表性的城市之一。
1945年2月13日晚，796架盟军轰炸机对德累斯顿展开了地毯式轰炸，几乎将这座城市夷为平地，造成至少2.5万人丧生，史称“德累斯顿大轰炸”。几周后，纳粹德国投降、二战结束。
这场军事行动经过精心策划，当时被认为是促使战争结束的关键步骤之一。后来，人们逐渐地从多元视角来重新理解这次事件，认为这是一场“远远超出战争范畴的悲剧”。德累斯顿也经历了重建，恢复了古城风貌，重现了“易北河畔的佛罗伦萨”的面貌。
英国记者、历史作家、文学评论家辛克莱·麦凯以《德累斯顿：一座城市的毁灭与重生》一书，把我们带回到硝烟弥漫的战争历史现场，引领我们从历劫重生的城市故事中，反思生命与文明的价值。
被“总体战”盯上的历史名城
德累斯顿位于德国东南部，是萨克森州的首府，北距首都柏林150公里，西邻古城莱比锡、魏玛，南面则是捷克首都布拉格，向东可至波兰弗罗茨瓦夫，处于多国通衢，是中欧非常重要的城市。历史上，它曾长期作为萨克森王国的首都，拥有众多精美的艺术品收藏、巴洛克教堂和精致的巷弄，艺术家、文化人士、商人云集。
19世纪初，哲学家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将德累斯顿称作“德国的佛罗伦萨”，因易北河穿城而过，又被称为“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指其古城建筑之美、之全堪比意大利佛罗伦萨，是建筑艺术的博物馆。
这样一座城市，如何“被选中”成为炸弹下的人间地狱？辛克莱·麦凯分析认为，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随着二战战局的发展，为了尽早击败纳粹德国，盟军最高统帅们认为可以攻击平民目标，让德国工业和基础设施陷入瘫痪。“1942年，斯大林就告诉过丘吉尔，英国轰炸机应该瞄准德国的住宅和工厂。但丘吉尔不需要斯大林的任何告诫：在英国高级指挥官和政治家的共识中，总体战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总体战”是英国人从对手那儿学来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军事卷》载，德国人希尔在1929年提出该原则，经鲁登道夫在其1935年出版的《总体战》一书中系统阐述，成为纳粹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的“指南”。其核心思想，是“向对方军队进行闪电式进攻战的同时，破坏对方的经济，大量屠杀对方的平民，肆意掠夺资源，给对方造成深重的灾难”。
强势将领的复仇目标
1940年11月14日，德军对英国工业城市考文垂进行了40小时的轰炸，造成超过5000人伤亡。这种针对平民的杀戮行径，激起了英国人与纳粹对抗的强烈战意。1942年，亚瑟·哈里斯上将接任英国皇家空军轰炸机司令部指挥官，这位好斗的将领说服内阁同意对德国城市进行还击，并积极扩编轰炸机队。
辛克莱·麦凯认为，哈里斯个人较为冷血的战斗方针，是促成德累斯顿大轰炸的主观因素之一。相反，皇家空军参谋长查尔斯·波特尔元帅和美国驻欧洲空军指挥官斯帕茨少将都更倾向于把炸弹投向工业目标，如化工厂、炼油厂、铁路等。
哈里斯看不起这些目标。“他确信，这场战争正逐渐逼近决定性空袭的节点，他们已经进行过周密的演习，让1000架轰炸机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在各个城市上空排成纵队轰炸。这样的攻势一定会让德国的最高指挥官屈服投降。”1945年2月，英军轰炸机造访了埃森、汉诺威、科隆、汉堡、曼海姆、马格德堡，“目的都是用无助的难民堵塞这些城市”。德累斯顿被视为“由狂热的独裁主义者控制着的平民地区”。
二战时期，德累斯顿及郊县大约有65万居民和20多万难民。1922年就加入纳粹党的穆切曼在萨克森州执政，这位纳粹元老“以中世纪的残暴统治着德累斯顿”，推行反犹政策，对平民实施高压监控。战时的德累斯顿变成了一个“更加拥挤、破旧的城市，大歌剧院、画廊和博物馆无可奈何地关闭了”。自负的穆切曼居然没有建造防空洞，认为没必要为此花钱。这也导致大轰炸发生时，居民们能躲避的地方只有老城区阴暗的地窖。
盟军的反击火力全开
在第五章《玻璃人和物理学家》中，辛克莱·麦凯揭示了德累斯顿遭受大规模轰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即它是德国的创新之都，在历史积淀下，当时是科技创新支持军事工业发展的中心城市。
自20世纪初开始，德累斯顿成为光学技术中心。制造摄影设备的蔡司·伊康公司当时为德军提供精密光学设备。电气通信工程专家海因里希·巴克豪森则在德累斯顿做无线电通讯研究。
1944年夏秋，德国向伦敦发射了新研制出的武器V-1、V-2火箭，并制造出第一架喷气式战斗机——梅塞施密特Me-262。这些新式武器给盟军方面带来了更大的焦虑。辛克莱·麦凯在书中提到，盟军的空军一步步提升轰炸行动的规模，轰炸的目标范围也越来越大。盟军的大部分机场在英国，越靠德国东部的城市遭到轰炸，就标志着盟军飞机对德国领空的控制变得更深。盟军轰炸机要飞八九个小时才能抵达德累斯顿，所以对这里进行大规模轰炸意味着盟军的空中力量“火力全开”。
辛克莱·麦凯以百余页的篇幅详细描述了德累斯顿在持续3天的轰炸中是如何被摧毁的。根据史料，他详细记录了英美空军如何调遣机队安排前后几波的连续轰炸；从集中攻击铁路编组站，到轰炸范围逐渐扩大，炸弹不受控制地洒向民用建筑物；高爆炸弹引起大火，人们想尽各种办法躲藏和逃亡……根据亲历者留下的大量材料，他复原了各种不同视角的记述，从城市中的逃亡者、外来援助者到英美飞行员，以及世界各地的媒体报道。
针对德累斯顿的四轮空袭总计投下了3900吨炸弹，城市受损区域达300平方公里，75000座建筑物被完全炸毁，近十万座建筑物受损。造成死亡人数在25000~35000之间，因为统计困难，史学界对这一数字还在不断进行研究。德国官方记录的掩埋人数为21271人。1967年，德裔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重返德累斯顿，目睹沧海桑田的他写出了小说《五号屠场》，小说中的人物说出的大轰炸死亡人数是13.5万人。
漫长的战后重建延续至今
战后，德累斯顿一度由苏联红军占领，1949年成为东德领土。辛克莱·麦凯在书的末尾写到了战后德累斯顿重建、复兴的开端，他认为“易北河上的这座城市在其新当权者的控制下至少还算稳定”。东德时期的德累斯顿建设了很多六七层高的公寓楼，由城市规划师精心规划社区，“希望所有居民——从工厂工人，到工匠，到银行经理——都使用具有统一审美标准的相同设施”，从而营造出一种“极尽谨慎维持的平等主义氛围。”
每年2月13日，德累斯顿都会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标志性建筑物圣母教堂1992年由多方共同参与，启动了修复工程。英国慈善机构德累斯顿信托基金会促成了该项目的研究、筹资和实施，2005年正式建成开放。今天的德累斯顿，堪称反思战争起源问题的纪念碑。
茨温格宫较早得到修复，继续作为画廊开放。森帕歌剧院的修复曾引起很大争议，直到1985年2月13日，在大轰炸40周年纪念日当天，举行了隆重的重建落成典礼。在歌剧院的中文官网上可以看到，花14欧元即可入内参观。
如辛克莱·麦凯所说，通过重建被毁的城市、重建人们曾经崩塌的精神，德累斯顿真正恢复了往日的光辉。如今，可以从美学和精神两个层面来欣赏这座城市。
一家外贸企业的职员企鹅曾在德国汉诺威留学，2013年两次去德累斯顿旅行。喜欢历史文化的她，几乎玩遍了德国各地，提到最值得去的历史文化名城，德国朋友都推荐她去看看德累斯顿。圣母教堂、森帕歌剧院和欧洲最大的珍宝馆——德累斯顿绿穹珍宝馆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企鹅说，对中国游客来说，德累斯顿名气不算太响，但是对历史文化爱好者来说，真是一个令人大开眼界的城市，博物馆、大教堂等古建筑类型齐全，可以一口气看个够。这个城市低调奢华，麦森瓷器（Meissen）、朗格手表（Lange & Shne）等经典老品牌的工厂也都是可以预约参观的。如果疫情结束，国际旅行重新开放，她想再去德累斯顿看一看。
《德累斯顿：一座城市的毁灭与重生》
[英]辛克莱·麦凯 著
文汇出版社2022年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