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用“史诗感”来形容一部电视剧了。新春伊始,改编自作家梁晓声“茅盾文学奖”获奖小说,由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影视“三驾马车”联合推出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人世间》一开播就好评不断,该剧通过中国北方城市里一个平民社区“光字片”周家三兄妹的生活轨迹,以50年的时间跨度,描绘了一部中国家庭、社会生活变迁的壮丽史诗。
史诗当有史诗的厚重。电视剧《人世间》不仅有着长达半世纪的时间跨度,将包括改革开放在内的重要时间节点及其对国家面貌、社会生活的影响包蕴其中;而且有着丰富的人物图谱,工人、农民、军人、知识分子以及官员、商人等不一而足,他们的故事与命运相互对话、交织,构成覆盖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复杂有机体。从现实中来、到现实中去,这样的创作方向、体量,看得出小说作家、剧集主创的艺术抱负和深厚功力,更寄托着他们深沉的现实关怀。
回溯梁晓声创作的其他小说,比如《雪城》《今夜有暴风雪》,以及该片导演李路执导的其他电视剧,比如《人民的名义》《巡回检查组》等,我们不难发现,现实关怀正是他们共同的情怀,他们以不同的题材、体裁、形式向这个目标冲击着,终于在《人世间》中达成精彩的融合。
史诗当有史诗的质感。所谓“画鬼容易画人难”,在现实题材创作追求形神兼备、入木三分的艺术道路上,“形”这一关就难住了许多人。对于一部大制作电视剧来说,质感显得尤为重要,越是宏大的背景、叙事,越是需要精致、严苛的细节来支撑。在《人世间》中,无论是平民社区“光子片”的一家一户、门窗火炕,还是东北林场的皑皑白雪、号子声声,抑或是木材厂、酱油厂的车间厂房、电锯铁锹,大量带有鲜明历史感和年代感的环境、器物等,构筑出人物生活工作其中,快乐忧伤于斯的逼真空间,处处可见生活的痕迹与质感,越粗犷越显精细,越破旧越见优雅。
对于一部电视剧的质感营造,演员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一旦出现演技浮夸、出戏,便可能满盘皆输。《人世间》集结了一批实力派演员,经过导演的调整,演员的表演统一在同一套风格与体系之中——那是真挚的、质朴的,带着生活本真气息的,同时也是克制的、精准的,有着高雅艺术格调的。剧中,夫妻分别之际,妻子欲言又止,万语千言汇成一句“写信”;父女芥蒂多年,父亲爱女情切却不善于付诸言语,一朝冰释的复杂情愫灌注于一句“我留下过年”。《人世间》中几乎找不到“过场戏”,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台词都被演员处理得妙趣横生、热气扑面,台词、动作、表情、眼神、泪水,都是表演赋予人物和故事的巨大升华。从周家父母的相濡以沫、兄弟姐妹的扶持包容,到父母子女间的深情牵挂、爱人之间的无悔相随,演员对人物关系的精准处理甚至让观众感到,他们并非在表演,而是真真实实地生活在作品之中,从年轻到老去。
史诗当有史诗的温度。批判的调子时常代表着深刻,在许多时候,也的确需要冷峻的利剑划破历史与现实的尘烟。“破”意味着石破天惊的痛快,却也难免夹带着粗粝与迷茫,然而生活要继续,总要有点“奔头”,“立”才代表着细水长流的日子,润物无声。《人世间》的故事从50年前的历史中走来,不含怨愤、不带偏执,所“立”的正是一份善意与温情。在《人世间》中,找不到穷凶极恶的夸张人物和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创作者给予人物以尊重和体贴,每个人物都在自己的生活轨迹和生命逻辑中生活着、行动着、奋斗着,他们有冲突更有同情,有矛盾更有宽容,有弱点更有不凡,有缺陷更有崇高。
《人世间》紧紧围绕人物的性格安排情节走向、构建人物关系,人物在情感、命运发展的关键节点,在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刻,总是将道义、情感放在首位。比如,周秉义毫不犹豫地放弃更优越的工作机会,绝不背叛与郝冬梅的爱情;周秉昆对于郑娟,爱慕中更包含着责任与救赎,这种沉甸甸的挂怀使得人物的爱情无需风花雪月而别具一种极致的浪漫,这样的感情在特殊的历史年代尤显珍贵。几名年轻工人对曲书记由误解、疏离到成为忘年之交,变化之中包含着超越职级、超越境遇的情谊。世上多的是跟红顶白的人,曲书记的一句“你们不一样”,何尝不是世态炎凉之下一曲温情、纯真、善良的赞歌?《人世间》以平视的姿态和笔触勾勒出各色人物尤其是底层人甚至是边缘人的情感和内心世界,通过他们的一次次义无反顾、一次次挺身而出、一次次固执坚守,燃起即便在极端环境下也不曾熄灭的人性之火。
时移世易,不变的是人心、人性。《人世间》自播出以来,不仅与剧中人有着类似经历的老一辈深感共鸣,许多年轻人也加入了“催更”行列。这再次证明,史诗的厚重、质感与温度震撼人心,优秀的文艺作品总是能够以某种温暖的、深邃的、带有普遍性的力量而穿越时空,在当下乃至未来找到知音。(夕 君)